她望着宋秋瑟,神情一时有些复杂。
宋秋瑟不想再聊太子了,她将桌上的画拿到手里,问道:“姨母,我嫁给他,能帮到你什么?”
沈贤妃摇头:“傻孩子,你不用帮我,你也帮不了我,出宫找一片清净之地,好好活着吧。”
最后一句“好好活着”似乎凝结了她满腔的无奈。
宋秋瑟听得鼻头一酸。
母亲生前最后一次见她时,是那几年里难得的温柔。
宋秋瑟猜那时母亲就已经猜到身死的结局了。
她搂着宋秋瑟的肩,轻言细语道:“人活在世上的乐趣很简单,无非一年四季,昼夜轮转,春日赏花,夏夜扑萤,秋日听雨,冬天观雪……你要开开心心活着,做一个宁静祥和的女子。”
宋秋瑟低下头,端详着自己细腻如葱根手指,心里弥漫着伤感。
可惜要让母亲失望了,她做不成一个宁静祥和的女子。
她已决意陪着沈贤妃在宫里的泥潭里滚一滚。
春雨细腻。
礼部将选出来的十六位秀女画像送进东宫。
李曜倚在软枕上,让人把十六位女子的画像都挂起来。
他一幅画一幅画的打量着,道:“豆蔻年华,如花似玉的姑娘,倒了什么霉被选进宫当秀女。”
今日殿内伺候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聋哑人。
又聋又哑。
李曜反倒成了那个多话的人。
——“记得曾经父皇选妃时,也是坚持要选出身民间的女子,不为别的,就图好拿捏。”他缓缓说着:“最后选了我的母后,多好拿捏啊,一个落第书生的女儿,上过几年女学,知书达理,性情温顺,像个玩具一样……”
忽来一阵风,吹开了窗户。
哑奴急忙跑去关。
李曜转头望向窗外,细雨斜飞。
他低哑道:“她还不来,孤都要选妃了,她可真沉得住气。”
哑奴关上窗,回到屋子中央,继续跪着擦拭地砖。
李曜此时思绪是乱的,前一刻还在琢磨选妃的事,下一刻就想起了已经离宫的皇上。
他站起来:“父皇现在应该抵达汧山行宫了,入夜了……他又该高兴了。”
哑奴擦地到了桌子下头,磨蹭了片刻,忽然啊啊叫了两声,捏着一个白茸茸的小物件呈到太子面前。
李曜眯眼弯身:“什么东西?”
是一个荷包,已经在地上沾了灰。
一看就是女人的。
这小荷包用料金贵,样式别致,不可能是东宫女官落下的。
太子的书房,没有女人能进来,只除了那一位。
李曜结果荷包,吹了吹灰,扯开了收口的带子,一股甜腻的气息散了出来,里头装的是糖,松仁粽子糖,一个个有棱有角,饱满精致。
他捏起一枚,凑近眼前,目光深处全是疑惑:“……她吃糖吗?”
以前似乎没这个喜好。
他把糖放在嘴里磕了一口。
哑奴吓坏了,目露惶恐,夺门而出,也不顾外头下着雨,不一会儿,她便一边比划着一边把内坊局的女官拉来了。
女官孟音掌管整个东宫杂务,是太子心腹之一。
孟音惊惶不已,进门便问:“殿下,你从地上捡东西吃了?”
口中粽子糖的甜味还未散去。
孟音看到他手指上挂着的荷包,双腿发软:“殿下,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往嘴里放呢,让臣验一下毒吧。”
李曜打开荷包,捏出一颗糖,递到她掌心里。
孟音立即双手捧出去,找御医验毒去了,一路上,她心里止不住纳闷。
太子吃糖本就是件很稀奇的事了。
更邪门的是,这糖是在书房地上捡的。
太子书房,只有一个外人踏足过。
是那名女子吗?
撷英宫,宋秋瑟一见下雨就烦,夜里的雨声总是扰得人不能安眠。
她沐浴后穿了一身素纱的袍子,半隐半露,玉骨脂肤,斜靠在榻上等头发干透了再躺。
宛禾铺好了床榻,瞧了一眼她的胸前,红着脸出去了。
过了片刻,宛禾取了明日要穿的新衣裳进来,问了一句:“宋姑娘,方才公主让我问你,上次给你的粽子糖合不合口味。”
宋秋瑟翻过一页书,疑惑:“粽子糖?”
紧接着她想起来,好像是有一次,李暄妍随手抓了一把糖让她尝,她不爱吃糖,又不愿驳人面子,便收进了荷包里。
宛禾望着她。
宋秋瑟一点头,说:“好吃的。”
其实她根本没尝过,装糖果的小荷包也早不知掉哪里去了。
一头乌发干了了差不多,宋秋瑟放下书:“睡吧。”
宛禾往香炉里扔了几片安神香。
在宫里住了这些日子,底下的人已大致摸清了宋秋瑟的习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