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紫的苗疆服饰上散落靛青的刺绣,衣袂点缀着的银铃和银饰,在大雪纷飞间不时碰撞,发出清脆又细碎的声响。
极为悦耳,好似笑声般甜蜜,又极为违和,在这压抑沉闷气氛中,全然格格不入。
地上被捆缚住手脚的人,听到那银铃声后,误以为是少年的嗓音,瞬间吓得觳觫不止,竟连求饶也不敢再说,只一味脸色惨白。
莫辞垂眸敛目,也跟着跪了下去。
“主上,逃出的叛军已然被诛杀,只余下这些头目,静待主上发落。”
这便是统摄苗疆的少主,江火。
他十五岁继任王位,才上位便一统已然分裂百年的南疆与北疆,至如今已历四载,乃是苗疆前所未有的英主。
莫辞心里想着,几年前平叛的北疆部族战败后,余下些许残存势力,东躲西藏,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,诱得主上手下人也起了反心,今日总算在永州截获,被一网打尽。
他不禁想起方才那插曲,夜幕下的永州边境,冬日寸草不生,残余的精锐叛军抵死反抗,眼看着终于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,可谁料不知何处,许多蛊虫飞来,紧接着叛军首领便如同被控制一般,挥刀斩向自己的部从,转眼间已是血流成河……
待到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人。
大雪纷纷扬扬,满目皆是苍茫寂寥的白,他举止斯文从容,自黑暗里缓缓走出,鬓发微遮住眉眼,寒风摧刮紫衣,那身形单薄,却自有股淡定从容的风骨,身上的银铃声飘响。
叮铃叮铃,宛如恶魔的笑声。
江火听到莫辞的话后,抬手接住了空中飘落的雪花,那修长的手指宛如冷玉,指节骨感分明,竟是与雪融为一色。
他慢悠悠吹落它后,皎洁的霜花在风中飘荡,直至消散于眼前,才转过身来。
俊颜轮廓清晰而流畅,肤色白得近乎透明,唯有一双薄唇殷红如血,看起来病态而侬丽。
雪色拂在那眉眼处,露出一双昳丽而柔和的细眼,眼角点缀着指甲大小的凤尾蝴蝶刺青。
还未发话,眉眼已然笑意盈盈,
“甚好。”江火含笑道,上前走了几步,却吓得叛将几欲自尽。
可他气质也是极为温润如玉的,全然不似习惯了杀戮,浸淫血腥战局之人,倒更像是谁家矜贵温雅的公子,真不知为何会起如此反效果。
“不如让末将来了结,莫让他们脏了主上的手?”莫辞紧声道,知晓江火性子喜洁,即便做这事时,也要手不染血,否则他会不悦。
他不悦,整个苗疆就要跟着颤抖几分。
“不必,我自有打算。”江火说,眼尾那只凤尾蝶半开,衬得面容又瑰丽又惑人。
他掌心摊开,上面赫然扭动着几只傀儡蛊。
莫辞内心了然,深深望向那些叛将。
……
时烟萝一个人走了许久,途径巷子时,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细碎凌乱的脚步声,她借着幽微的光打量,发现来者是个衣衫带血的俊美少年。
其身后跟着许多苗人,一个个凶神恶煞,看着可怕极了。
时烟萝在原地蒙了片刻,眼睁睁看着他们朝她奔来。
江火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,昳丽的长眸细微眯起,殷红的薄唇微勾,却又在瞬间敛去。
血液自唇角溢出,溅到了洁白晶莹的雪地里,分外刺目显眼。
那些追赶他的苗人很快赶上来。
“他们是来抓活人炼蛊的,快躲起来。”少年对时烟萝道,嗓音渡上凛冽的雪色,音色如珠如玉。
果真有抓活人炼蛊这种阴险毒辣的事情吗?
时烟萝满心惊恐想道,可她不知该往哪里躲。
那些苗人似乎发现抓她更轻松些,纷纷掉转目标朝她而来,少年喘息未定,跟着冲到了时烟萝面前,咬着牙负隅顽抗。
时烟萝闭着眼睛不敢再看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些缠斗的动静终于停下了。
她抬眸看去,发现满地都是苗人的尸体,少年倒在她脚下,眼角眉梢都是刚落下的雪花,神情脆弱。
时烟萝无措极了,看了看四周,又害怕又惶恐,眼泪簌簌落下,呜咽着泣不成声。
“求求你,别死,别丢下我。”
少女的嗓音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,翛翛风声夹杂雪霰,衬出她内心的无助与恐惧。
仿佛此刻,他这个躺在雪地里素昧平生的少年,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江火心里就浮现些许奇异的情绪,说不清道不明。
少女靠近时的体香,使得体内蛊虫活动的躁动被抚平,他想抬眼,确认一下她的模样。
忽然,他的眼角一烫,脸上跟着重重落下几滴热泪。
少女掩唇,俯身擦去那侧脸的血污。
江火感受到她指腹的柔软,从未有过的温情自那处传来,惹得内心莫名惊动几分。
他指尖一颤,彻底没了声息,雪落在他的身上,越覆越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