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,程净竹每走两百步,便要结一道印,如此才能让离开西边的这个老怪物正常苏醒。
彩绳不知道这些,她顺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的胸膛往上,看到了他那张皮肉松垮的脸。
这一瞬,她瞳孔震颤。
惊恐地后退两步路,却一不小心摔下了石阶。
“彩绳。”
老村长坐在滑竿上,见此,他拧了一下眉头,立即招手让人去将她扶起来,彩绳浑身没力,勉强到了村长身边,她颤着唇,道:“公公,里面,里面……”
屋顶“砰”的一声被冲破,老村长抬起头,随风被吹来的雨水滴在他眼睑,他眼睛微眯了一下,起初看见个黑乎乎的影子,那影子悬在空中,胸口是空的,他一头乱发被风雨给吹开,露出来那一张皱巴巴的脸。
篱笆院里人们惊慌极了,却有人看清那张脸,不由道:“他怎么长得跟村长那么像!”
正如人们所见,那张脸,跟村长长得很像。
阿姮与霖娘在旧镇底下第一眼见过的,并非是这老怪物的本相,他也许憎恨那张脸,所以频繁撕扯过自己的脸皮,看起来扭曲得不像样。
然而出来之前,这老怪物又重新拼凑过自己的脸,恢复自己的本来面貌,而他的本来面貌,竟与这老村长有八分的相似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那老怪物痛快地淋着雨水:“一百年,一百年啊!我出来了……”
底下滑竿上,老村长在看清那老怪物的一刹那,搭在扶手上的指节便一瞬间紧紧屈起,他眼睑微微颤动。
上下视线倏尔一对。
那老怪物一张脸皮险些撕裂,他怨毒的目光紧锁底下那个与他何其相像的人,厉声道:“席献!你可还认得我这张脸,你可还记得我是谁!”
老村长没有动,也没有说话,那怪物苍老的嘶吼落在他耳畔,却不由自主地转换成一道年轻的,富有朝气的声音:
“哥,有山神庙,怎么就不能有土地庙?你说人家好歹是一神仙,没个房子住,还得给我托梦,多穷酸啊,我给他修一个咋了?”
“哥,人活得越久,其实越没意思,何必呢?”
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衣袖,老村长恍惚回神,只见发髻湿透的彩绳就在眼前,他眼皮动了一下。
程净竹强硬地将所有青骨病人身上的骨刺剔除,他手中那道血口子凝住了,他便再割开,如此纵横数道刀痕,鲜血淋漓。
他召出白符,以血撰咒,每一道白符飞入村民的胸膛,刹那化火,游走他们的五脏六腑,灼烧那股青黑之气。
淡淡的莹光飞浮着,被雨水淹没。
程净竹终于停下来,看向那老村长:“两百余年前,闾国大祸,诸侯争权,当初带领流民走入此地的吕员外,名唤无难。”
“听说他被战火伤了脸,常戴面具,无人知晓他的模样。”
程净竹召回法绳,银色的法绳回到他腰间,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,他嗓音沉静:“吕无难有一个弟弟,名唤吕正,他们兄弟二人带领流民来到这块世外之地,修建家园,帮扶弱小,不过几年,便有烟火之市,人人安居。”
“流民以此兄弟二人为首领,尊敬爱戴,三十年后,吕家两兄弟先后去世,奈何吕无难独子生来羸弱,黑水镇便由儿媳荣氏掌权,再几十年,荣氏的儿子也因遗传其父的先天羸弱而不能理事,所以其妻孙氏代掌首领之权。”
程净竹抬起眼睫,回过头看向彩绳:“正如那日彩绳姑娘在山神洞中所言,至孙氏那时,黑水镇已有万人繁华,可称世外小国,然而世外山中无悬壶之术,当初流民之中有工匠,有农人,有书生,却偏偏缺了会医术的大夫,因此,黑水镇中多的是人疾病缠身,不堪其苦,而其时,有一个叫做柳禄的人不忍此景,凭悲悯之心从无到有,亲尝百草,试药悬壶,颇有所得,黑水镇人也因此对他十分尊敬。”
“可黑水镇所在的这片地界,黑山黑水,草木单一,并没有更多更有用的药可用,但人的疾病是等不起的,有些救命的良方他能凭着从前的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书琢磨清楚,可单有方而无药,等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所以,柳禄做了一个决定,他要离开这里,去外面为乡民寻药。”
程净竹的声音仿佛浸着湿润的雨气:“可柳禄没能走出去,他死在毒瘴里的那日,漫天的毒瘴包裹了整个黑水镇,万人繁华,顷刻覆灭,只有百来人逃了出来,远离被毒瘴遮盖的西边,在如今这片地方落村而居,当初的孙氏没能逃出来,但她同样育有一个儿子,那个儿子也同样继承了吕家病弱的血脉,他娶一妻,代担其责,吕家一直是儿媳理事,直到,一个不那么羸弱的吕姓血脉出生。”
“吕献。”
程净竹倏尔看向坐在滑竿上的那位老村长:“我很好奇,你们吕家究竟是怎样的血脉,才会数代单传,全是男子,又生来羸弱多病。”
老村长岿然不动,如入定一般,他甚至没有再看半空中那张与他相似的脸,他的神情沉沉的,眼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