织夏正思忖着,身后一道不知有意无意的低声闷笑。
她回眸,看向床上阖着眼的人,疑惑:“哥哥笑什么,想到谁了?”
“你啊。”他慢慢出声。
准没好事,许织夏追问:“我怎么了?”
纪淮周笑而不语。
她坐他边上,让他想起小时候,她也总爱在他睡觉时蹲他旁边,穿条白睡裙,半夜三更像个小阿飘。他没回答,指尖隔着连衣裙,拍抚了下她腰窝。
“给哥哥抱抱,行么。”
许织夏不知道他是赶飞机累了,还是他想回来陪她,但英国的父亲不允许,发生了不愉快的事。总之她没问,他手臂打开,她就乖乖躺了玻璃台灯光暗,百叶窗的影子落在地板上
他是平躺的,许织夏侧着,脑袋枕在他胳膊,她身子小,贴近他腰侧,被他一只胳膊就完全揽住了。这个姿势其实有一种情人间特别的亲密,像事后的温情。
但在那一刻却并不暧昧。
许织夏能感受到他有心事,可他不讲,她不晓得从何问起,也没法问。
合上眼,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不知不觉她也有了睡意。
“哥哥。”许织夏低声唤他。
她昏昏欲睡,以为他也睡着了,结果片刻后,听见他懒着鼻音“嗯”出一声。
“女性主义说,女孩子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,不能为了男人,舍弃全世界,我觉得反过来也一样。”许织夏迷迷糊糊,声音渐弱。
”.....有你的话最好了。”她梦吃,昏睡半晌,才接着呢喃:“没你我也可以的....
她睡糊涂了,但满脑子都还是,不想为难他。
纪淮周半睁开了眼,偏过头。
她逐渐沉眠过去,浓密的眼睫毛轻轻搭在眼脸,睡相自小就很温顺。
纪淮周当然能听出她的意思。
她喜欢一条鱼,但她不能把它捞出来,她也不能跃入海里;她喜欢白鸥,但她不能把它捆在陆地,她也不能飞到空中。看到鱼跃出海面,白鸥停栖江边,她会开心,但鱼游回海底,白鸥拍翅飞掠而去,她也接受。
纪淮周眼神逐渐邃远。
回到伦敦那半天,他都独自锁在那间囚笼般的书房里,书桌前,维多利亚孔雀台灯的光,映亮着信上的字。那是陈家宿在杂物间里无意搜寻到的那封手写遗书
[阿玦,不知你能否看到这封信,假如你能看到,哥哥又要同你分别......
纪淮崇的字迹依然同过去一样,端方优雅,衬合他的性格。
[原谅哥哥,当年在港区,同你讲了狠话,让你伤心了,可不那样讲,你必定不会同意。
前几日在《尼采遗稿》中,读到一句话,“Gerade Tatsachen gibtes nicht,nurInterpretationen”。这世界没有真相,只有视角。
阿玦,不要责怪自己。
哥哥知道,你不愿意待在虚情假意的名利场,你这热血沸腾的性子,当如一只自由的鹰,飞越千山万.....他死死压抑住震颤的眸光。
耳边回响起当年纪淮崇抛下他去英国前,决绝的声音。
“我讨厌平庸,我想出人头地想高人一等,阿玦,回纪家的只能是我。”
“这算什么心狠,你就是现在死了哥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..
[你总是讲,哥哥早你出生,占你两分钟的便宜,就为了当个病秧子,这便宜,哥哥就占到这里为止了。日后,你就能得偿所愿,比哥哥年长了.......
[你不是问过哥哥,发病什么感觉么?
很痛苦。
刀尖上又站得太久,哥哥撑不住了。
对不起,阿玦,哥哥只能换你十三年自由.....
黑红鎏金西洋古董座钟
一下一下摆动着。
他手指克制不住攥紧,捏皱了信纸。
[投笔伤情,临书惘惘,希望我们阿玦,长命百岁......
纪淮崇的遗书很长,有好几页,但纪准周只粗略扫过一遍,不敢细看内容,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。有妹妹陪伴的十三年,是他和自己哥哥分开的十三年,是他怀恨自己哥哥的十三年。
回身一看,都是错过。
鱼跃出海面,因为需要氧气,白鸥停栖江边,因为需要歇乏。
就像他立刻从英国,飞回到她身边。
见她回来,怕吓着她,他克制住把她狠狠揉进怀里发泄情绪的冲动,她倒是最后来了句,没他也可以。纪淮周安静看着臂弯里的女孩子,忽地深深扬起了唇。
果然是他养大的,知道怎样能一刀捅进他心脏。
她如今的态度,归根结底,是因为她喜欢的周玦,再脱不去纪淮周的外衣。
纪淮周唇角的括弧又一点点敛了下去。
他眼底佯装平静的情绪,被这小姑娘三言两句敲碎,在她看不见的时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