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厄注视着黎危远去的背影,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:“你会回来的。”
他的身体再次化开,沦为黑雾一般的存在充斥此间。黑雾所接触的地面、房屋、树木都出现了隐隐的缺口,就像被蚕食了一样。
……
“老大,真把他留这?”
刚走的时候梅纳回头看过一眼,游厄站在台阶上,眼神专注地盯着老大的身影,仿佛一尊望夫石。
啊呸……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。
黎危漫不经心道:“怎么,才认识一天就对他恋恋不舍了?”
“我没有!”梅纳差点呛死,“但万一他真是人类——”
“是又怎样?”黎危的语气很随意,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,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。
梅纳一愣,一时没想到要怎么回应。
阿塞莉说:“梅纳也抄《生存守则》!”
梅纳躲远远的:“你俩抄就行了,别拖我下水!我记得可熟。”
“那你还关心出现在庇护所的人。”阿塞莉娇哼道,“除老大外,庇护所内的一切都不可信。”
梅纳安静了一秒。
余光里,村民们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,有人在溪边捶洗衣服,有人在井口打水做饭,看见他们走过也没什么反应,好像已经忘了之前的不愉快。
大概是这个庇护所太平和了,和外界的一片废土相比就如世外桃源,哪怕明知这里是虚假的、混乱的,也依旧不自觉地心神向往。
如果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就好了。
可如今的人类距离重建家园的目标遥遥无期。
但如果有一天必须要死去,那死在庇护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。在虚幻的美好中走向死亡,不会痛苦、不会绝望。
“你们来郊游的?”
黎危冰凉凉的声音就如一盆冷水浇在梅纳头上,他一个激灵,瞬间想起来了之前在猪棚看到的画面,那个被扒了皮只剩下一片肉色的尤斯。
不要多想,不要产生欲望……就不会被庇护所蛊惑。
梅纳不断对自己说。
巴德烈突然说:“好像是朱恩?”
老李家的房子就在不远处,侧房窗口隐约有个人影,似乎在注视他们。
走近了看,才发现确实是朱恩。
巴德烈问:“你们怎么样?兰昭呢?”
半晌,朱恩回答:“他在休息。”
“休息?他受伤了?”
“没有。”窗口的朱恩强调,“只是休息。”
巴德烈感觉有些不对劲,迟疑地看向黎危。
“我们要下井看看,你们一起吗?”梅纳试探道,“下面可能有离开的路。”
这次朱恩换了说法,声音很轻:“他生病了,需要休息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“吱嘎”一声,黎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。朱恩立刻侧身看向屋里大门的位置,藏在幽暗中的神色紧绷。
然而黎危并没有去查看兰昭,他只是来拿自己的黑色背包。
黎危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时,在门口驻足,微微侧眸道:“继续留在这里,他会病得更重。”
朱恩僵硬地说:“没关系。”
“就算他会死也没关系?”
“没关系。”
——这句不是朱恩说的,而是房间里的兰昭。
他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,但还算清醒:“你们先走吧,我们会找其它路的。”
黎危没说什么“不要后悔”之类的废话,径直离开。老李家的井确实是干涸的状态,看起来深不见底。
黑暗于人类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存在,因为彼时的阴影将出入无间。
但宿天就要到了,去井底与井外可能并没有太大区别。
巴德烈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——
总不至于被蟾蜍淹没。
梅纳时不时地看向老李家窗口,还在操心:“真不管他俩了吗?”
黎危:“你可以留下。”
梅纳呸了声,暗自给了自己一耳光。进来之前还跟兰昭说老大是真理,怎么进来后总是质疑?
黎危掏出射锚枪朝井底射去,锚索于两秒后彻底绷直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狰鸣。固定好这一边,黎危一手撑着井口,一手握住锚索翻了进去。
阿塞莉紧随其后,接着是梅纳。
划了半米他又冒出头来问:“你不会是不敢吧?”
巴德烈硬着头皮道:“放你的狗屁!”
梅纳一阵嘿笑,身影就消失在了井口。
巴德烈确实有些心慌,他还没从之前的经历中缓过来,光是看着这口井就会想到之前身体卡主、脑袋呛在水里被蟾蜍包围的画面。
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,浓稠得有如墨一般。
那些村民已经都回家了,小径上空无一人。但巴德烈仍有种被注视的感觉,无处不在。
他咬咬牙,纵身一跃。
-